当前，重视本科教育已成为国家意志，已成为高教界关注的重要领域，已成为高校高度重视的重点工作，已经形成重视本科教育的强大舆论和良好氛围。但是目前对本科教育的重视基本上停留在强调和认识层面，深层次问题仍然存在，本质问题并没有解决，离落实落地还有相当的距离。重视本科教育，必须构建完整的体系，在理论上,对本科教育的学术价值予以说明，在培养上，对教师的教学素养予以重视，在评价上，建立科学有效的定量评价依据，才能从根本上解决本科教育长期存在的“喊起来重要，做起来次要”的问题。
　　一、当前已经形成重视本科教育的良好氛围
　　早在国家启动“双一流”建设工程，高教界还在对“双一流”建设目标有各种各样的分析时，2016年5月，在中国高等教育学会与厦门大学联合主办的“一流本科教学高峰论坛”上，时任教育部副部长林惠青就强调：建设一流本科教育是“双一流”建设的重要任务。一流的本科教育是一流大学的重要基础和基本特征，建设一流大学必须建设一流本科，坚持“以本为本”是我国一流大学建设的必然选择，为纷纷扰扰的不同版本正本清源。2018年6月教育部召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新时代全国高等学校本科教育工作会议，陈宝生部长在大会上发表了题为“坚持以本为本，推进四个回归，建设中国特色世界水平的一流本科教育”的重要讲话。他用“高教大计，本科为本；本科不牢，地动山摇”来强调本科教育的重要地位，重申了“四个回归”，即回归常识——学生要刻苦读书学习；回归本分——教师要潜心教书育人；回归初心——高校要倾心培养建设者和接班人；回归梦想——高等教育要倾力实现教育强国梦。他还明确而严肃地提出“不抓本科教育的高校不是合格的高校；不重视本科教育的书记校长不是合格的书记校长；不参与本科教育的教授不是合格的教授”。同时，教育部发布了一流本科教育“成都宣言”。2018年9月召开的全国教育大会强调：把立德树人融入思想道德教育、文化知识教育、社会实践教育各环节，坚决克服唯分数、唯升学、唯文凭、唯论文、唯帽子的顽瘴痼疾，从根本上解决教育评价指挥棒问题，突出人才培养核心地位，着力培养具有历史使命感和高度社会责任心，富有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的创新型、复合型、应用型优秀人才。2018年9月，教育部发布《关于加快建设高水平本科教育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能力的意见》，对建设一流本科教育，提高人才培养能力做出部署。这个时期，一些著名的学者和大学校长也对本科教育下了很好的注解，纷纷强调本科教育的重要性。著名教育学家潘懋元先生指出：推进本科教育的发展应成为“双一流”大学建设的首要任务。清华大学校长邱勇院士提出：一流大学的底色在于一流本科教育，一流本科教育是一流大学与一流学科建设的关键。厦门大学邬大光教授认为，重视本科教育是一流大学成熟的标志。我们清晰地看到，重视本科教育已成为国家意志，已成为高教界关注的重要领域，已成为各高校高度重视的重点工作。应该说，目前已经形成重视本科教育的强大舆论和良好氛围。
　　二、影响重视本科教育的深层次问题仍然存在
　　应该说，重视本科教育，是有共识的。一个时期以来，上从教育部，下至各高校都在研究和部署，并采取了许多有效的措施贯彻和落实，进展和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冷静地分析，会发现在轰轰烈烈，紧锣密鼓的气氛下，我们仍然没有跳出一贯存在着：上级热、学校温、教师冷的状况。多少年来，我们不断强调重视本科教育，改革举措不断，各种要求层出不穷，但是重视本科教育似乎仍未达到预期，给人一种总在不停地更换“衣装”，却未触及“内涵”的印象。笔者认为，之所以存在这样的问题，主要原因在于，对本科教育的地位和价值，缺乏理论上的支撑，理念上的突破，制度上的设计，操作上的执行。即使上级非常重视，召开一系列会议、出台一系列文件、提出一系列要求，但是基本上停留在强调和认识层面，浮在表面形式多，离落实落地还有相当的距离。
　　现实中的一些做法让人产生很大的困惑和不解，有的学校为了体现对本科教学的重视，在职称评定时专门拿出几个正高职或副高职指标，名曰开辟绿色通道，对教学优秀的教师进行倾斜，或者拿出50万甚至百万巨款奖励几位本科教学优秀教师，每每听到这样的信息，心里很不是滋味，既然本科教学工作如此重要而神圣，为何在教学工作中表现优异的教师，竟需要网开一面进行照顾，成为“扶贫”对象。实际上，无论是在教师职称晋职，还是在岗位考核中，科研论文、科研项目、科研成果和科研经费的占比和影响力处于绝对优势，教学和科研同等对待只是一句口号。在很多学校里，自觉不自觉形成这样一种观念：有水平的教师搞科研，水平不行的教师才搞教学。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笔者曾与一位优秀的青年教师有过深入坦诚的交流，他以前对本科教学非常重视，曾下大力气进行考试改革，他花在考试改革上的工作量较之前几乎增加了三倍，他把一直使用的标准化试卷改为开放性试卷，每一位学生的答案都不一样，他批改试卷花费了近两周的时间，而如果采用标准化试卷，不用三天就能批改完成，显然，他进行这样的改革需要投入的精力和时间是非常多的，而这种改革对于学生的质量培养和学风的塑造是积极而有效的，学生学习的积极性明显提高，可是他这样投入和付出得到了什么呢？事实上没有任何奖励和鼓励，而其他教师不搞考试改革，仍使用标准化试卷，很快完成了工作，把剩下的时间花在写论文上或做课题上，其个人收获成效不知放大了多少倍。他说如果他把考试改革花费的时间用于写论文，既能获得发表论文的奖励，个人提职称时也能增加份量，而他在教学工作投入巨大但是得不到相应奖励和肯定的结果，其反面的影响力和示范性是非常明显的，还有多少教师会愿意投身教学改革呢？他自己在教学工作的投入逐渐降低到完成学校规定的工作量。久而久之，不可避免地出现这样的状况，越来越多的教师，满足于完成学校规定的教学工作量，至于积极进行教学改革、教学研究、教书育人、关爱学生，主动去做的教师越来越少，“认认真真培养自己，马马虎虎培养学生”的教师越来越多，以至于神圣的教学工作成为“良心活”。
　　在大学生培养和管理方面，不可否认，部分学校存在着培养目标空泛、管理不严、要求不高的问题，虽然现在考进大学较难，但是混个文凭不难，教师上课满堂灌，标准化考试盛行，毕业要求和学位要求过低过宽，在这样的教学模式和管理方式下，学生对本科教学重视不够，对教师缺乏敬畏感，课堂上许多学生不听讲，或睡觉或玩手机，考试前热衷搞突击，60分万岁，轻轻松松就能毕业。这从一定程度上也降低了本科教育的地位和价值。
　　目前，对本科教育重要性的认识基本上没有歧义，但是在如何体现本科教育的重要性，如何衡量教师教学工作的优劣方面，存在着极大的困惑和困难，凭什么说教学重要？凭什么指标证明教学重要？教师的教学水平高，如何量化？怎么比较？正因为教学水平和教学效果的好坏难以量化，缺乏权威说法，以至于在教学上的比较，慢慢沦为在教学工作量上的比较，教学工作等同于教学工作量，教学任务等同于完成教学时数。虽然现在强调“五不唯”，积极意义是有的，但是应该“唯什么？”在实际工作中“如何唯”，缺乏操作层面的做法。
　　三、构建重视本科教育的完整体系
　　对于本科教育，如果仅仅满足于要求和口号，如同“风”一样的存在，即使风再大，也缺少生命力和持久性，解决不了本质和实质问题，笔者认为，必须构建完整的体系，在理论上，对本科教育的学术价值予以说明，在培养上，对教师的教学素养予以重视，在评价上，建立科学有效的定量评价依据，才能从根本上解决本科教育长期存在的“喊起来重要，做起来次要”的问题，把重视本科教育落实落地。
　　1.建立以教学学术为主导的价值体系
　　参加过国内“双一流”大学本科审核评估的芝加哥大学副校长埃里克·艾萨克说：“我相信中国研究型大学的科研实力在国际各种排名榜上会持续上升，但中国大学的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不同步。当研究型大学的科学研究水平达到一定程度时，人才培养就将成为大学的核心竞争力。中国的一流大学似乎还没有感受和认识到人才培养的压力，没有深刻体会到人才培养的重要性，以及人才培养会给学科建设带来哪些好处。中国大学的硬件建设已经是世界一流，但在人才培养上还有很大差距。虽然许多大学都在强调厚基础、宽口径、跨学科、国际化的人才培养理念，但在评估过程中无法看到有效的做法。”
　　大学的职能虽有不同的论述，但是最核心就是人才培养。大学的产生是源于人才培养，大学的发展是基于人才培养，大学的价值是着眼于人才培养。大学之所以成为社会的灯塔，其最有价值的特征就是学术性，这也是社会和人们对大学崇敬之源、赞誉之本。一般认为，科学研究具有学术性，那么教学是否具备学术性呢？
　　美国著名学者博耶早在1990年就提出了教学学术的概念。当时的美国高校存在着将科研与教学对立，重视科研，轻视教学的倾向，学校对教授评价重点放在科研而不是教学上的做法，促使了教授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申请科研项目与承担课题中去，使得本科的教学质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针对这种现象，博耶在《学术反思：教授工作的重点领域》的报告中，强调教学在教授的学术工作中的重要地位，试图破除“教学非学术”的刻板印象，使教学工作得到应有的尊重与重视。博耶认为，学术包含四个部分的内容，即探究的学术、整合的学术、应用的学术和教学的学术。“教学的学术”主要是指知识传播和应用的学术，是从专业性的角度来看待教学，教师必须在对自己所讲授的领域有深刻全面的认识的同时，能够将自身的理解转化为学生的学习。作为延续人类知识的重要手段，教学所具有的专业性与学术性应当引起足够的重视。我国在20世纪90年代开始出现了对教学学术的探讨，1998年后对教学学术的研究逐渐增长。笔者认为，教学学术是指教师以教育学和本学科知识为基础，以教学目的和培养目标为导向，以教学活动中产生的问题为对象进行不断的研究、反思和改进的过程，这个过程是在教学实践中产生并完成的。
　　长期以来，正是因为教学不被重视，学校以及教师对教学的忽视和敷衍被人诟病，把教学作为知识的简单加工和传授过程的说辞，教师的教学仅仅被视为是一种知识的传授，其教学相长、创造与拓展知识的功能与过程、教师发挥教学主动性、创造性与研究性的内涵往往被忽视。事实上，教师在教学中知识积累的过程、教学方法的创新、教学改革的探究等方面无不体现出学术性的特征。教材的编写、传授知识的再加工、学生创新创业的指导和启迪、科研成果转化为教学内容等方面无不包含着创新性的因素。对教学内容的研读、充实和完善，对教学改革项目的设计、研究和萃取，对学生的学业指导、品德的熏陶、成长的引领，这一切工作不仅包含着教师不断研究和创新的成果，而且体现着教师巨大的心血和精力投入，这种教学是身与心、爱与博、知与术的结合，没有自我牺牲和奉献精神，没有安心、静心和恒心的孜孜以求不可能实现。可以说，大学教学的过程既是一种学术研究的过程，也是一种创新的过程，更是在人才培养过程中不可替代。回想许多年前，许多教师以其自身扎实的基础功底、严谨的治学态度，对待教学工作一丝不苟，对待学生严爱有度，对待事业精益求精，虽然他们没有多少科研项目，也没有写出多少篇科研论文，但是他们把教学的价值和水平写在教学活动中，写在课堂上，他们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优秀学生，既受到学生的爱戴，又实现了自身的价值，演绎着教师的风采和辉煌。
　　实际上，确立本科教育的价值，有三个问题需要我们很好的研究和回答：一是本科教育对于学校的发展是否重要，它的地位和价值体现在哪里？二是本科教育对于教师自身的发展是否重要，它如何体现在教师的价值实现和职业发展中？三是本科教育对于学生个体的成长是否重要，它如何体现在学生的素质养成和质量提升中？反过来说，就是在学生的素质养成和质量提升中，在教师角色的价值实现和职业发展中，在学校的建设和发展，尤其是在大学的地位和排名提升中，本科教育能起什么样的促进和推动作用？能带来哪些有益的变化？
　　2.建立以教学学术为核心的教师发展体系
　　如何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教师？当然首先要具备高尚的师德师风，具有仁爱之心，这是前提和基础。从教师的职业发展来看，应当具备教学学术的内涵。笔者认为，教学学术应当包括三个维度的内涵。第一维度是指教师的教学素养的层次性。大学教师教学素养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次是教学基本功。主要包括备课、讲课、讲稿、板书、批改作业等教学基本环节的技能和水平，能够承担和完成教学的基本任务；第二层次是教学技能。主要包括熟悉教学内容，掌握教学技巧，掌控课堂气氛，探索有效的教学方法，能够圆满完成教学任务；第三层次是教学素养。主要包括学习先进的教育思想，树立科学的教学理念，把教学内容与教学方法有机结合，教学目标与考核评价有机结合，传授知识与培养创新有机结合，使学生既学到知识，又能学会学习、学会思考，培育学生具有良好的道德品质、探索科学的精神。如果只满足第一层次，大学教师只能算是一个教员，如果停留在第二层次，大学教师只能算是一个好的教员，大学教师必须达到第三层次，有先进的教育理念做指导，有渊博的知识做基础，有投身教学的实践做保证，使学生获得知识、技能，提高了素质，培养了批判性思维能力，才能与大学教师的称号名副其实。第二维度是教师自身的知识和水平的存量程度。在当前经济全球化、文化多样化、社会信息化、创新常态化的时代背景下，对大学教师的要求自然而然越来越高，表现在知识、水平和道德素养等多个方面。过去我们常说，教师要给学生一杯水，自己要有一桶水，但是在现在大变革大发展的新时代，我们认为教师应该具备“三桶水”的知识和能力。第一桶水，是知识储备的范畴，要求教师学识渊博，知识储量要足够；第二桶水是源头活水。教师不能拿着一本教材“走天涯”，给学生灌输多年不换的陈旧之水，要不断地创新和充实，不断给学生传授最新的发展，教学效果呈现最好的状态；第三桶水是满足学生发展需要之水。当前学生的发展是多方向多渠道多元化，深造、就业、出国留学、自主创业等等，教师要满足学生成长成才多样选择的发展需要，就要准备不同的教学内容、教学方法和培养方案，实行创新型教育。第三维度是树立先进的教学理念，运用科学的教学模式，实现三个转变。即以教师、教室、教材为中心向以学生、学习和学习效果为中心转变；以教师的付出为中心向以学生的收获为中心转变，树立OBE理念；以“注水式”教育为中心向“点火式”教育为中心转变。这三个转变，实质上就是突出以学生的发展为中心，这是教育思想、教学理念、教学模式和教学实践全方位的重大转变。
　　3.建立以量化为基础的教学评价体系
　　目前，高校有三项重要的评价，一是大学各类排名榜，二是学科评估，三是本科教学工作审核评估。相比较而言，本科教学审核评估是最弱化的，加上衡量本科教学工作的指标，具有隐性和滞后的特点，难于显性和量化，这对于本科教学工作具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在目前，四大大学排行榜（ARWU,QS, THE,US-NEWS）的评价指标体系中，反映本科教育的指标很少，主要是反映学科发展水平、科研成果、教师队伍学术水平等方面的指标，可以说，现有的大学排行榜在很大程度上是科学研究的排行榜。这种大学排行榜削弱了本科教育应当具备的地位和价值，影响了重视本科教育的程度，这也是本科教育一方面强调重要，另一方面又不被重视的问题所在。
　　衡量本科教学工作状态的指标是一个世界性的高等教育难题，但是这个问题不解决，重视本科教育仍落实不了。笔者从建立本科教学工作的评价清单开始，试图建立以定性为主体，以量化为基础的教学评价体系，目的是用事实说明，用数据证明本科教学工作的进展和状况，相对准确地体现教师在本科教学工作中的付出、成效和贡献。
　　本科教学工作的评价清单应包括五项内容：一是本科教学的工作量清单。包括承担的教学工作量、承担的教学环节、指导学生的数量、承担学生培养工作的情况以及各项工作量的完成情况等，主要体现教师的付出情况。二是本科教学的教学改革和创新清单，包括承担教学改革项目、承担教学研究项目、承担编写教材等教学资源建设、承担指导大学生创新创业项目等，主要体现教师在教学改革和教学创新的投入和付出。三是本科教学的成果清单，包括教师获得的成果、获得的荣誉、获得的表彰等，这其中包括学生在教师指导下获得的荣誉、学生的成才表现、教师在学生中的评价声誉等。四是本科教学的贡献清单，包括教师推动和参与学科和专业建设、课程建设、教学团队建设、教学环节建设等，这其中包括教师投身虽然重要但缺乏显示度的基层工作等。五是本科教学的特色清单，包括教师贡献教学的特色表现，包括支持和改进教学和教学管理方面的探索和创新等，例如把科研成果转化为教学内容，把科学研究优势转化为教学改革优势等。
　　通过建立这套清单体系，并建立相应的激励和约束机制，使教师在本科教育教学的投入和付出、贡献和成果，受到肯定和激励，既有显示度又有示范性，更好地促进教师投身教育事业，投身教学改革，既仰望星空又脚踏实地，使本科教育具有荣誉感和使命感，使立德树人成为大学校园中最耀眼的神圣使命。
　　（作者系我校党委副书记、副校长。）